鹿小啾

十五.

自从他上了初中，他妈妈都不怎么喊他“源源”，王俊凯居然还给他明晃晃备注上了。

王源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红了，耳朵尖儿也有点烧。

明明是自己的名字，怎么那么让人脸红心跳。

卧室门咔嚓一声响，王源没来得及作反应，电光石火间他飞快的低下了头，开始抠手指头。

抠手指头这项运动非常好，看起来自然又随意，还能躲避对视。

太聪明了！王源在心里为自己喝彩。

可他忘了王俊凯是哪路人，也忘了那张嘴总能出其不意的把别人的台阶拆个零碎。

 

拆迁大队长一进门看到王源埋头抠手指抠的那叫一个深情专注，上下嘴唇一碰，说：“你手指头里藏钱了？”

突突突，宛如推土机过境。

“没，”王源努力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台阶，故作镇定地清了下嗓子，“天儿干，起倒刺了。”

“那你别这么撕，”王俊凯去抽屉里翻出来一瓶护手霜：“涂这个，我奶奶说好用。”他朝那走过去，王源立马跟装了弹簧一样噌地蹦起来，直接夺过了护手霜，溜到书桌前，边拉开椅子边说：“我在这边涂，这边有台灯，看得清楚。”

动作快的像被狼追。

王俊凯被他搞的一愣，原地观赏完这一连串的动作特效，眉头蹙了下，发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。

他手指摸了下鼻尖，脑子里把刚才的事儿过了一遍，随后视线一转，落在了床边。

王源刚才坐在那边，而那边，除了枕头，就是他正在充电的手机。

手机？

难道王源看他手机了？

虽然解锁密码特别简单，但这人应该想不到那层吧？

王俊凯扫了王源一眼，然后转身去拿手机，摁亮屏幕以后，就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。

源源。

他没忍住笑了一声，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看王源的脸和耳朵都有点红，合着是因为这。

挺好玩儿。

王源这会儿已经过去不好意思的那阵儿了，软塌塌靠着椅子看护手霜上的说明。

王俊凯有心再逗逗他，说：“弄好了吗？”

“啊，”王源回过头应了一声，“好了，给你放哪儿？”

“随便哪个抽屉都行，”王俊凯说，紧接着又开口：“那个，我手机——”他故意作了停顿，果不其然看到王源的背一秒僵住了。

然后耳朵尖以八百迈速度红透。

这他妈爆发力太强了吧，都不用起跑的。

王俊凯怕这孩子肾上腺素一起一落的再给折腾出毛病来，无奈地笑了下后，接着吐出了后面的话：“——有点问题，电没用完也会自动关机。”

“......哦，这样。”王源的声音都有点发紧。

护手霜已经被他放进了抽屉，却迟迟不回过身子来，装作看书架上的书的样子，没话找话说：“有空你去修修吧，不然哪天耽误了正事儿就不好了。”

王俊凯想反正王源也看不见，干脆在他身后大大方方晾着两颗虎牙，应道：“行，明天我就去。”

王源忙着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下去，丝毫没在意王俊凯声音里的笑意。等完全凉了下来，他才抓住刚才的重点，转过身说：“你明天就去？自己去？”

王俊凯表情也已经恢复如常，点点头说：“对。”

王源指指那条伤腿：“就你这样，还出门啊？”

“就两步路，”王俊凯说，“拐出小区走几百米商场就到了。”

王源来的时候看到过几次那个商场，确实离得不远，走过去应该不要紧，再说如果继续不让他去，王俊凯又要搬出只是伤了又不是残了那一套来堵了。

“行吧，”王源说，“明天我也去学校把车子弄回来，重新配个轮胎。”

说起车子，王源还真有点心疼，这车子虽然不贵，也是他自己一点点攒起来的钱买的。上次在巷子里救乔灵，为了耍酷他直接撒手把车子撂到地上，事后一看发现蹭掉了漆，给他心疼好半天。

这次更厉害了，直接一个轱辘让人卸走，在他眼里相当于分尸了。

王源啧了一声，说：“最好别让我在看见李保洋那张脸，不然肯定给他揍开花。”

一直看手机的王俊凯突然抬起了头：“什么花？”

“啊？”王源愣了愣，“......喇叭花？”

“郁金香吧。”王俊凯说。

“哦，也行。”

 

怕打扰老人休息，没呆多久老妈就喊王源走了。到楼底下想起来还没王俊凯说礼拜一一块上去，就想发微信给他。

对话列表里最上面那个就是王俊凯，不是故意弄的置顶，只能说明联系的是最频繁的。

真成话唠了啊。王源叹了口气。

他没直接点开对话框，盯着备注看了会儿。

平时他给别人的备注都很简单，对方名字加生日日期，王俊凯也不例外。

王源手指在【王俊凯 0921】这几个字上停留了好久，到底没想好要不要改个不一样一点的。

毕竟，人家给的备注是源源，他怎么着也得发扬一下传统美德礼尚往来一下。

然而写凯凯的话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......

老妈往他背上拍了一把：“这么黑的路你还看手机。”

“这不是开着光照路呢嘛，”王源摁掉屏幕说，“老爸平时给你有备注吗？微信或者手机号什么的？”

老妈说：“就是写的大名，我们不玩你们年轻人那套。”说完她好像察觉到有点猫腻：“怎么了王源同志，你有情况啊？”

“哎我哪有什么情况！”王源顿时跟踩了尾巴似的，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，有情况肯定跟你说对吧！”

“看你也不敢，”老妈推了把他脑袋，“老老实实好好学习，别跟人家学弄些什么情啊爱啊的，没到时候。”

王源在老妈说完后哦了一声，但夜色壮怂人胆，他没忍住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下：“那你觉得多大才到时候？”

“等你上了大学再说。”老妈说。

 

扯谎这种事儿王俊凯没怎么干过，尤其还是对着爷爷奶奶。

虽然不是因为干坏事儿，而且他这腿差不多还能评个社区见义勇为奖，但老太太坐沙发上楞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，王俊凯就觉得伤着的那块儿隐隐的在发烫。

不是伤口生理性的，是对良心的灼烧。

烧的熊熊的。

“你坐下，我问问你。”奶奶拢了拢头发说。

王俊凯听话的坐下了，把腿往旁边挪了挪，尽量不出现在奶奶视线里。

奶奶说：“疼吧？”

王俊凯赶紧说：“不疼了。”

“就是疼你也别叫唤，”奶奶话语里带着埋怨，“我还纳闷儿呢你骑车还能摔喽？合着打架打出来的。”

“不算打架，”王俊凯说，“真是那边挑事儿，不是王源的原因。”

奶奶慢慢地往杯子里倒茶：“我还没老糊涂，你姨都跟我说了，知道是那边混帐不是你俩的问题。”

王俊凯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我保证没下次了。”

奶奶叹了口气。

她自己的孙子她知道，这孩子打小就能忍也能抗，甚至身手还不错挺能打。但是他从来不多余管事儿，给自己惹麻烦，更别说受伤。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做家访，说你们家俊凯学习没的说，就是不太合群，太内向，要是活泼一点就更好了。

奶奶口头应着，转头就把这些话自己咽下去了，跟王俊凯一嘴都没提。

她孙子不想活泼就不活泼，不想说话就不说话，没招谁没碍着谁的，凭什么要改？

别人家孩子能那么小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吗？能一放学就回来给整天吵架的爸妈做饭吗？能成绩这么好吗？

内向点怎么了？

只是最近她发现了一些事情，不然还真以为王俊凯就这个性子不会变了。

奶奶已经快七十了，眼睛周围都是松松的皱纹，眼皮也有点耷拉，但眼珠却一点都不浑浊。她盯着王俊凯的发璇儿看了几眼，跟敲西瓜熟没熟一样敲了一下：“你也是脑子轴的，你知道人家什么心思吗？能领你的情不？”

“......什么？”王俊凯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“你这又是转学又是伤，在家里有事没事就咧着嘴提人家大名，我以前咋没见你跟谁这么当兄弟的？”

跟一到雷劈下来似得，王俊凯被劈的有点断片儿。

几秒钟里，他瞪着两只眼睛一阵失语。

脑子发懵，舌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，短暂的时间还不够他能摸透奶奶的意思。

半响，他开了口，努力挑着不痛不痒的话说：“......我们俩是从小就认识了，我跟他比跟别人熟。”

奶奶看了他一眼：“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？你说的谁？”

“王，王源。”王俊凯没注意打了个磕巴。

奶奶一听就明白这事儿估计跑不了了，这臭小子哪儿有过慌到要咬舌头的时候。

“还真是这么回事儿，”奶奶点点头给予了自己肯定，“我眼神儿还成，没像你爷爷那样。”

这时屋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：“谁说的！我眼神儿好使着！”

奶奶啧了一声转头也喊：“拉倒吧你！看个报纸恨不得跟个苍蝇似的贴上边儿了！眼不顶个用，就剩个耳朵挺尖了！”

王俊凯还没回过神儿来，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奶奶。手里本来抓沙发垫一角缓解紧张的，现在也忘了松开。

奶奶看出来了。

看出他喜欢王源了。

他有那么明显吗？怎么看出来的？！

 

“毛线垫儿我费劲打的，再抓就脱线了。”奶奶不住的心疼。

王俊凯猛地松开手，低着头，手有点发抖的把垫子弄平整：“......之前说是隔壁张婶儿打的来着。”

奶奶瘪瘪的嘴一撇：“那不是怕你们爷俩儿嫌不好看。”

“挺好看的。”王俊凯抬了头，“奶奶要不你骂我顿吧。”

他看不到自己现在什么表情，估计像慷慨就义。

奶奶看了看墙上的表，摆了下手，把杯子里最后的枸杞茶喝完了：“没工夫，这个点儿该睡觉了。”

“还没泡脚呢。”王俊凯忽的站了起来，直挺挺的立在那里。

奶奶拦住他：“回你屋，我自己泡。”

王俊凯没动弹。

他胸口塞着一团棉花，上不去也下不来，堵在那里喘不上气。

奶奶确实知道他喜欢王源的事了，但是他不敢对奶奶的态度妄下推断。

不清楚态度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。以前这是他的秘密，他可以按自己的性子来，但现在他不确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，对爷爷奶奶会不会造成伤害。

都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，他哪边都不想放弃。

也同样无法接受被放弃。

 

“奶奶，”王俊凯有些艰难的开了口，“我......”

可能是因为他整个太过于苦大仇深，奶奶拍了拍他的脸，说：“你放心，我跟你爷爷不封建，这事你自己做主，别耽误了学习就行。以后有空带他来家里吃饭，提前跟我说一声，我得多做点饭。”

你自己做主。

有空带他来家里吃饭。

王俊凯眼神闪了一下，点了点头，然后又嫌不够似的，哑声加了个“好。”

“谢谢。”他说。

“睡觉去吧。”奶奶笑了笑。

 

回到房间，王俊凯坐在床上，眼睛有点发干发涩。

他看过不少类似的事例，有皆大欢喜的结局，更多的是悲剧收场。

今晚发生的比他预想的要早太多，也突然太多，但毫无疑问他是幸运的。

他在床上坐了好一阵子，内心的巨大震动才慢慢退去。

但重新归于平静之后，他陷入另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知所措中。

像是行走在云雾中，周围什么都看不清，也不知道下一脚踩下去会不会踩空。

手机在旁边响了一声，他机械性地把它拿起来，看了一眼。

源源：周一早上我去你家楼底下等你？

王俊凯直接播了电话过去——他迫切地想听到王源的声音。

电话接通的很快，王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，讲话有点结巴：“怎，怎么了？”

王俊凯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，才说：“没事，有点睡不着。”

“啊，”王源说，“你总这样吗？失眠？”

王俊凯笑了笑：“不是，可能......下午在医务室睡多了。”

王源嗯了一声：“那应该是吧。”

然后就没了话，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通过通话口传到耳朵里，但王俊凯分明能感觉到那让人不安和慌乱的云雾正在慢慢退去，脚下是平坦的路，上面有柔软的草丛，每一脚踩上去都是实实在在的。

“你是风吗？”王俊凯突然出声。

不，不仅仅是风，他喜欢的男孩是世界上所有柔软美好的事物所在。

“......啊？”王源没能跟得上他的思维。

“没事，”王俊凯轻声地笑，“你怎么也没睡？”

王源说：“我也有点睡不着，要不——”

“要不我给你念化学方程式吧，十分钟之内你肯定能睡死过去。”王俊凯抢先一步说。

王源握着手机无语凝噎。

他本来想说要不然你给我唱首歌吧！

多浪漫啊！

念化学方程式是个毛啊！

你们学霸都这个德行吗？

 

身为学霸的王俊凯效率还是很高的，说念就掏出了课本。王源本想证明自己还没学渣到那个程度，结果没几分钟眼皮就黏黏糊糊，紧接着不受控制睡着了。

王俊凯听着那边渐渐平稳的呼吸，小心的收起了课本，没弄出一点响动。

窗户外面已经看不到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，傍晚那场雨让夜晚的空气更加湿润清晰，天边一轮弯月泛着莹莹的光，仔细看还能发现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。

“明天会是个好天气。”他对着话筒轻声说，“晚安。”

========老规矩明天再捉虫啦！溜了溜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