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小啾

春归

一块小甜饼~



推荐一首BGM:红梅白雪知。



一.

“先生,你道如今当朝皇帝如何?”

不大的茶馆儿内,惊堂木刚刚拍下,满堂彩将将落声,却不知在座的看客们哪位,出了这样一句问话。

堂前站着的说书先生,眉目清俊,一袭长衫身量挺拔,听到这句话,手中折扇轻轻一拍,回道:“想必这位是头回来。鄙人不才,承蒙乡亲们照拂,在茶馆儿里靠说书混口饭吃。只是,鄙人有个不算规矩的规矩——不谈前朝不论今朝,只讲百年间之事。”

“呵,好大的口气。”某桌前站起一人来,正是方才问话那位。他冷冷一笑,手一招:“抓回去。”

说书先生:“????”

 

二。

 

先生是被水泼醒的,他堪堪睁开眼,发现身处地牢,还被绑了。再定睛一看,眼前有一人,黄袍加身,负手而立。

“呸。”他啐了一口,“原来你就是狗皇帝。”

皇帝撇撇嘴,满脸嫌弃:“你们读书人,怎么也这般不讲卫生。”

先生不说话,负气扭头。

皇帝:“我知道你叫王源,在前朝当过小官,是吧?”

王源冷哼:“那又如何。”

皇帝:“唉,听闻你们之前的皇帝,很是喜欢流放人,他是不是有病?”

王源怒视:“我朝皇帝爱民如子恩泽天下,岂是你等能信口胡说的!”

皇帝:“你好瞎啊。”

王源:“......”

皇帝:“哦,对了,我既知晓了你的名字,作为交换,我也告诉你我的。用你们中原人的叫法,我叫王俊凯。”

王源:“呸!”

王俊凯:“天啊,你真的是......算了,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 

三。

 

第二日,王俊凯果然如他所说,到地牢来了,跟昨天一样,还是只有他一个人。

王俊凯来了以后,打开牢门进去,将手里的纸包递给王源:“吃吧。”

王源没有伸手。

王俊凯:“你不是饿了一天了?”

王源:“那也不会吃狗皇帝带的东西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你想杀,便杀,不要搞什么花样。”

王俊凯同他一样席地而坐:“我昨天真的想杀你的,你知道吗,我不喜欢旁人动我的东西,所以衣服都是我自己洗。昨日你往我龙袍上吐了一口,着实太不好了,洗衣服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要杀你。”

王源微微抬眸望向他:“那便杀。”

王俊凯叹了口气:“可是我准备要去刑部的时候,恰好看到御膳房把膳食呈上来了,有些烤肉和肠之类的东西,我便想起来你喜欢吃这些,就先给你带过来了。”

王源眉头微皱:“你是如何知道我饮食喜好的?”

王俊凯将纸包放在王源的手上,解释道:“你可知我们蛮夷人,多少都通晓巫蛊之术的。想要了解你的喜好,只需将你一根毛发淬火后的灰烬,一点不剩的收集起来,再冰冻一天一夜,最后由巫师的体温融化冰块,让水尽数洒在鹿皮纸上,想要答案自然会出现。”

一席话听得王源震惊不已,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邪灵一般。

“好吧,其实不用这么麻烦。”王俊凯说,“我只是托人问了茶馆儿老板。”

王源:“......”

王俊凯:“你快吃吧,尝一下味道怎么样。”

王源剥开纸包,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十分让人食指大动,加上他一天一夜没有进食,五脏庙早就空空如也,于是便试探的咬了一口。

“......还可以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王俊凯说,“既然这样,你要不要夸朕一句?”

王源:“不。”

王俊凯撇嘴:“啧。”

 

四。

 

第三日,狱卒告诉王源,皇上有令,让他搬到一处行宫里住。

“圣上的意思是,眼下寒冬腊月,地牢里太过阴冷,况且地牢里除了你以外也没有别的犯人,怕你烦闷,就先搬到行宫里暂住。”

王源稀里糊涂的从地牢里住进了某处宫苑。

刚收拾好,圣驾便到了:“此处可还满意?”

“恕草民直言,草民实在不懂皇上的意思。”

“没别的意思。”王俊凯说,“朕闲。”

王源:"......"

 

五。

 

王源住的行宫不大,且王俊凯差了人看着他,不能随意走动。一个大活人被囚在方寸间,心中难免不快,好在他也并不是爱好玩闹之人,这等待遇尚在忍受范围内。

正值隆冬,除了院子里几株红梅不时掉落花瓣的声音,能听到的只有几分鸟鸣。

虽说他是个在茶馆儿说书的,周围热闹不断,但终究是个文人,骨子里仍是喜静的。

 

搬过来没几天,恰逢一场大雪,上下一白间,入眼颜色只有那一点傲寒红梅。王源在屋内将炭火烧得旺旺的,早起写几笔字,午间小睡片刻,起来后盛着雪后暖阳翻翻诗集,很是惬意。

但转念一想,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王俊凯安的什么心,于是普通的看书写字变成了紧张的看书写字

正紧张间,门帘被撩开了。

 

“你这倒是暖和的很。”王俊凯一进来就蹲在地上,手放在火炉旁烤手,“大殿也太冷了,放成百个炭盆都效果甚微,批完奏折朕快冻透了。”

王源合上书籍端坐起,看他翻来覆去烤火,动了动嘴唇道:“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?”

王俊凯:“你还从未向朕行过礼,太没有礼貌了。”

王源冷眼。

王俊凯搓搓手与他挤在一处:“我且问你,活着不好吗?”

王源皱皱眉,想说之前不杀我为什么不放我出去?

没等他开口,王俊凯又出去,走到了红梅树下,喃喃道:“砌下落梅如雪乱,拂了一身还满啊。”

王源略感诧异,人人都知灭我朝夺位的,是个蛮夷的野蛮人,而且,这段时日与其接触,也能从这人的谈吐间察觉出来并不怎么有学识。

王源觉着可以称其为文盲。

但看他上朝勤奋,处理奏折有板有眼,王源快要对他稍微刮刮目再相看了。况且,眼下他居然还吟起了诗......

 

“你也喜欢南唐李煜的诗?”王源试探性地问。

“什么?”王俊凯扭头看他,“哪个塘的鱼?”

王源登时哑然,心想果然被表象所迷惑了,这蛮子压根儿还是个文盲蛮子。

他有气无力道:“我只是说方才你那句诗。”


王俊凯重新回屋坐回榻桌前,捞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,抹了把嘴巴才道:“你说这句诗啊,是我刚来这宫里,那些妃子对我念叨过的。还有些什么,花开堪折直须折,芙蓉帐暖度春宵,一类的。”

他话说的露骨而不自知,王源却并无兴趣窥探宫闱间的密事,面上微微一红后,握拳清咳一声,继续看他的诗集。

王俊凯却还在说个没完:“这帮女人,烦人的紧,我一个都看不上,全都遣散打发回去了,真不明白你们之前的皇帝如何忍受得了的。”

 

这话让王源略微在意了。

说起来,他初来行宫时,从牢狱到行宫门口,一路上宫女都没见几个。昨儿个还有太监带人往他这搬了几盆花,说什么反正在御花园里也没人看,不如给他搬过来赏玩。

这与王俊凯的话两者并在一起听,后宫如今岂非一位嫔妃都没有?

 

他正神游着,这厢王俊凯又来邀功:“我说,你瞧,朕给你这么好的住处,还不夸朕一句?”

王源垂眸不语。

王俊凯:“啊哟。”

 

五。

心血来潮,今日皇帝要微服私访体恤民情了,王源逮住机会自荐做了陪同。

两个人侍卫都没带,一身轻装上了街。

王俊凯说,他们那里的市集跟中原的不太一样,但热闹相当,只不过来这儿当了皇帝以后,他便无法像从前那样,随意出来走动了。

 

临近过年,街上挤挤攘攘,来来往往人人脸上皆是一派喜色,各色商铺也红火非常。

王源想回茶馆儿看看,王俊凯莫名其妙拦住他不让去,王源趁他不注意脚底抹油跑了。

谁知老板甫一见他,大惊失色:“你,你还活着?!”

王源疑惑不已:“我怎么不活着了?”

老板结结巴巴:“之,之前你堂兄过来问我,你喜欢什么样的吃食,说,说是给你上供用......”

王源:“上供????”

说时迟那时快,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将王源拎回了街上。

 

王俊凯把王源放下,道:“就说不让你去。”

王源:“是不是你!跟老板说我死了?!”

王俊凯:“你什么你,没上没下,小心治你欺君罔上。”

王源:“我不管了,你这人太不要脸!”

王俊凯:“呵。”

迎面走来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子,街上人多,两个人自觉给老爷子让了道。

王俊凯:“吃糖葫芦吗?”

王源:“吃。”

王俊凯:“呵。”

 

糖葫芦又大又甜,王俊凯买了两串,一串递给王源,一串包起来。

王源:“你不吃吗?”

王俊凯:“给你带回去,馋猫一样。”

王源:“......”

王俊凯:“快,夸我句。”

王源认真的吃糖葫芦。

王俊凯:“哼。”

 

“娘,我也要!”旁边一声微微尖利的啼哭声,两人转身一看,是个几岁的孩子,正拉着旁边的妇人要吃的,“娘,我也要糖葫芦!”

妇人一问价格,即使是再便宜不过的价格,也让她面露难色。

王俊凯几步走上前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了小孩:“给,吃吧,别哭了,要过年了。”

妇人在一旁连连道谢。

王俊凯想了下,又将钱袋掏出来给她。里面银钱不算多,但过好这个年肯定绰绰有余。

妇人顿时不知说什么好,感恩戴德的收下,叹口气道:“改朝换代,当今的皇上可真真是作孽啊,我们这些老百姓,日子都过不好了。恩人,谢谢您,您真是大好人啊。”

“无妨,”王俊凯微微笑道:“不用谢。”

 

他回到王源身边,王源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全进了肚子。

王俊凯:“哇,你胃口真好。但是我这里没有了。”

王源倒不在意糖葫芦,反而对方才的事情啧啧称奇:“你心真大,那妇人这样说你,你当真不生气?”

王俊凯:“她又不知道我就是皇帝。”

王源:“哦,也对。”

 

七。

“你说,朕能杀你吗?”王俊凯凑到王源身边说道。

王源懒懒的,将眼睛从书本上挪到他脸上,又挪回书上:“皆可。”

王俊凯:“你这人可真随便。”

王源:“你杀过的人那么多,再杀我一个身如草芥的说书的,不是跟碾死一只苍蝇一样简单吗?怎得还询问我的意见?”

王俊凯哎了一声:“我没杀过人。”

王源冷笑:“莫要说笑,这金銮宝殿如何登上,不就是你,带着你的部落,踏着我朝军人将士尸体,一步步踏上来的?”

王俊凯:“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。”

王源搁下书,望他:“什么意思?”

王俊凯给自己倒杯茶,慢悠悠道:“你们的国库早就空了,再过几年粮饷也跟不上,被我们攻占是早晚的事。而你们眼中的‘贤君’为了保命,跟我签了一纸条约——在战时,他让将士们惨败,而我,则负责攻下这儿,坐上皇位。”

“说起来,那些死去的将士们,很可怜,本是听命于你们的皇上护国为民,不曾想却被欺瞒,白白撒了热血,他们早就是你们皇上棋盘上的弃子了。——呃,你还好吗?”

王源手中的书被捏几乎破碎,两只眼睛充血,一眨不眨。

王俊凯:“......嗨?”

王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:“你可知自己在讲什么?”

王俊凯认真道:“当然,我在讲事实。”

“此话你如若有半点虚假,今时今日便是你我二人同归于尽之时!”

王俊凯叹了口气:“你且等着。”

言毕,他去内殿翻找了一通,回来时手里握着一卷东西,待走到王源面前,展开与他看。

“看到了吧,”王俊凯说,“这就是条约,看,看这儿,玉玺印。”

 

王源死死的把卷轴从头至尾看了一遍,越看,那些字就仿佛着起火一般,炽热的火舌舔着他的皮肉,他的骨头缝,他的血髓。

 

他与天下黎民百姓,与朝中诸位为皇帝呕心沥血的臣子,都被骗了。

他们是如此的信任,如此的拥护他们的天子,可天子却在城危之时,将他们的性命,视为蝼蚁。

 

王源几乎是一步一顿走出御书房的。

 

王俊凯望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,没有出声,亦没有阻拦,只是这么望着。

许久,他才坐下,手掌一下一下抚平适才王源捏皱的书,嘴里喃喃道:“瞧,这回傻了吧。唉,如若你一早就不回来,而是听我的话留在部落,我才不会让你受罪。”

 

片刻后,王俊凯咂咂嘴:“亏了,亏了,今日也大发慈悲没有杀他,怎忘了叫他夸我?”

 

八.

黄昏时下起了雪。

纷纷暮雪落宫墙,等王俊凯自御书房走到王源那处,地上依然白茫一片。

天早已黑透,所幸宫内处处掌灯,王俊凯这才没摔了。

 

踏进行宫的门,王俊凯示意要通报的奴才噤声,自己撩开厚门帘走了进去。

王源正坐着发呆,眉头皱的紧紧的,王俊凯进来了他丝毫没有察觉。

“我要治你罪了。”王俊凯说,“不关心朕之罪。”

听到有人说话,王源回身,瞧见眼前满身是雪的人,吓了一跳。

“雪这样大?”王源说,“雪这样大你还来做什么。”

王俊凯抖搂着自己身上的雪:“下雪跟我要来见你,二者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 

见王源仍然心不在焉,王俊凯仔细挂好自己的衣服,免得明日又要洗。

他行至王源面前,问:“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,你在边陲部落,曾救了一个被野兽伤到的孩子?”

王源不假思索:“记得。”

王俊凯:“......竟然不用回想?”

王源:“不用的。因为当时他说不让我走,还亲了我说想娶我,最后被我用全力咬哭了,所以我有颗牙一直每逢雨雪天便酸疼。此刻就酸疼着。”

王俊凯“嗯”了一声,撩起袖子举到王源眼前,上面整整齐齐两排牙印,年岁久远却不难看出下嘴之人当时的力道。

 

王源:“????”

王俊凯:“你难道不该因为我们的再次相见,而热泪盈眶吗?”

王源忽的起身,紧接着王俊凯迎来了暴打。

“去你大爷的王俊凯!你陪老子的初吻!你赔老子的牙!!”

王俊凯边躲闪边喊道:“读书人可不能这样粗俗!再者说,我这么多年没忘记你,你不当夸夸我吗!”

“滚!!!”

 

九.

雪下了一夜,王俊凯拉着王源说了一夜。打王源从部落逃脱说起,说他这么些年的是如何如何忍受相思苦,如何如何每日对月叹息,又是如何如何洁身自好。

王源听他的酸话,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到后半夜,王俊凯还是没有睡意拍着胸脯保证:“以后我护你,一言既出累死四百匹马......”

 

这个文盲啊......

失去意识进入梦中前,王源混混沌沌的想。

还说让自己夸他,这辈子都别想。

 

十.

王俊凯开始整日赖在王源这处,自己的寝殿若无人打扫,只怕是早就落了一层灰。

而大殿,除去每日上朝,他更是一刻都不愿多呆,奏折都一股脑搬到王源这里来批。

王源无奈:“你也不怕我偷看?”

王俊凯哗啦一下将奏折推了一半到王源面前:“如果你有这样的癖好,朕允许你收起来半夜悄悄看。”

王源:“......”

 

王俊凯又喜好晚上掌灯批阅,说是烛光让人看着人暖心。近来奏折略多,往往他批阅着批阅着,便不知什么时候就伏在桌上睡着了。

王源在一旁,起初只是用余光望他,后看他睡熟了,便凑近了来。

烛芯燃烧,间或会发出哔剥声,王源将烛台推远些,免得炸起的火星落在王俊凯的脸上。

望着望着,他不由自主的将手虚空放在王俊凯的额头上,然后顺着摹画他的模样。

先是英气的眉骨,再是硬挺的鼻梁,最后是有些单薄却形状好看的唇。

王源攥起了拳头。

果然这个混蛋跟小时候长得很像,一看就想让人给他一拳。

 

“我可是真心想娶你的......”忽然,王俊凯咕哝了一句。

王源吓了一跳,定定的等了片刻,没看到王俊凯有其他动作,才确定这人只是梦中呓语。

他重新凑近过去,目光动了动,踟蹰片刻后,问:“为何?”

王俊凯砸了咂嘴,吐字不甚清楚:“兴罕......”

王源却明白了这两个字到底说的是什么,呆呆的盯着王俊凯的侧脸看了半响,慢慢红了耳根。

 

十一.

不知道哪个臣子瞎拍马屁,居然寒冬腊月不年不节的,进贡了一只风筝。

这风筝制作很是精良,从骨架到用纸再到图案绘制,无一处不彰显了匠人的精巧手艺和如发心思。

王俊凯一拿到就对风筝赞叹有加,得了空就跑去王源那里,要拉着他放风筝。

可冬天放风筝这种事,王源不才,活了这么些年从来闻所未闻。

“所以朕就带你探索一下新鲜事物!”王俊凯拉着他,义正言辞道。

王源拗不过他,只好跟着他到了御花园。

 

所谓风筝风筝,有风才能放的起来。王源暗想,今日是个大晴天,天上的云彩两个时辰都不挪一下,哪儿会有风。既无风,想必王俊凯也该失了趣会回去吧。

谁料一到御花园,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
 

只见偌大的院子里,从前到后围了一圈的侍卫,每个市委身前都放有一个风箱,而风箱出口连着一个大斗。

王俊凯在他身边高喊一句:“拉!”侍卫们便纷纷蹲下用力的拉起了风箱。

风经过大斗,全朝一个方向刮去,不远处池边干枯摇摇欲坠的柳枝,霎时被吹的支离破碎。

而王俊凯则趁此时机,将手中的风筝线拉长。风筝脱手而去后,盛着风势竟也缓缓的飞了起来。

王俊凯边放风筝边拉王源的手说:“你看,厉不厉害!”

王源着实想不到他能有这么一招,叹了口气道:“你果然不是池中物。”

“池中物?”王俊凯扭头看他,既而笑道:“你饿了吗?想吃中午饭?”

论曲解人意,普天之下王俊凯若称第二,敢问谁敢称第一?

王源汗颜:“不用了,我不饿的。”

王俊凯啧了一声:“吃饭是人生头等大事,你要是饿,就一定要吃饭的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没人盯着也也要好好吃。”

没等王源张嘴回话,王俊凯又说:“我给你讲个风筝的笑话儿听吧。”

王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
王俊凯说:“从前,有个小孩儿,人人都说他的脑袋像个风筝。他心里不乐意,可是又怕他们说的是事实,于是就哭着跑回家找他娘,想问到底他的脑袋像不像风筝,结果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。”

王源:“......"

王俊凯拍腿大笑:“是不是很好笑?哈哈哈哈!”


这时有一人来通报,拉着王俊凯说了几句。王俊凯的笑容渐渐消失,目光也冷了起来,最后吐出两个字:“杀了。”

王源知是前朝之事,自觉没有多嘴过问。


通报的人走后,王俊凯又放了会儿风筝,不过这会儿侍卫们都有些疲累了,风不像一开始那样大而集中,风筝飞的也不稳当了。

王俊凯问侍卫要了把剪刀,咔嚓一声将线剪断,那风筝摇晃着飞远下坠,不止落到何处宫苑了。

“好端端的怎得剪了?”王源有些心疼那好手艺。

“不听话了,”王俊凯说,“就不必再要了。”

旋即他又笑着说:“怎么样朕放风筝的技术还不错?不夸两句?”

王源白他一眼。

王俊凯:“嗨呀。”

 

十二.

最近前朝好像事情颇多,虽然王源久居深宫,但偶尔还是能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到些风声。

风声主要围绕建平王,好像是建平王死在了家中,林王为其抱不平,请缨要彻查此事,但被王俊凯驳回了。

具体是怎样的来龙去脉,王源并不清楚,但断定此时一定非同小可。

因为王俊凯都不怎么过来找他了。

即便今日是除夕,他都没来。

 

没人打扰自然是好的,王源乐得清静,可以安下心来读书写字。

窗外红梅在冬日暖阳里的热烈开放,愈发艳丽,香味跟雪中的幽冷不同,多了几份曼妙。

午后,王源在书桌上铺纸磨墨,打算绘一副冬日暖梅图。

他一笔一划的勾勒,笔触随性间不乏细腻,伴随香炉里的香线燃尽,一株明媚的红梅跃然纸上。


只是何时梅树地下多出来了一个人?

王源吓得扔了笔,他不记得自己有往那儿画过人啊?

他瞪大眼睛去瞧,那人头上绾着发冠,身穿黄色外袍,负手而立,似赏梅又似等人。

其他先按下不表,能穿黄色的,整个宫里,还能有谁?

王源匆忙把画收了起来,暗道某人真是害人不浅。

 

傍晚,害人不浅的人来害人了。

王俊凯撩开厚厚门帘,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桌榻上捞起桌上一杯茶猛喝。

喝完以后茶杯一放,拉过王源兴冲冲说:“朕包了饺子,待会儿一块过除夕吧!”

“你包的?”王源不无惊讶。

“对啊,厉不厉害?”王俊凯得意洋洋,“快夸夸我。”

王源撇撇嘴:“还不一定味道怎么样呢。”

王俊凯打包票道:“绝对味道一绝!”

 

日头偏西,王俊凯吩咐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散了,让他们自己张罗着过除夕去。

把饺子端上来的宫女笑盈盈的应了,说了句吉利话儿,便欢欢喜喜退下了。


天色渐暗,宫外开始有放烟花的。那些烟花在宫里也瞧得见的,只是隔得太远,只能零星看到些亮光,颜色都分辨不出来。

往年王源都会到街上看烟花,那时街坊邻居都会出来,人声炮竹声夹杂在一起,吵是吵了些,却让人心生暖意。

看着远方升腾起的亮光,王源不禁心生向往,想必今年街上也像以前一样,热闹的不得了吧。


“我们也放烟花去吧。”王俊凯突然说。

王源一喜,期待地望着他:“有吗?”

王俊凯点点头,让他先吃饺子,自己去找些炮竹来。

王源也饿了,桌上的饺子冒着一阵阵香味,他一连吃了几个,味道果然很不错。

吃第六个的时候,有个东西咯了他的牙一下,他脸皱皱,把东西吐了出来。

是块玉石。


“嚯!被你吃到了!”王俊凯抱着炮竹进门就喊,“看来你运气是比我好的。”

“你放的?”王源端详着玉石,发现很是通透温润。

王俊凯说:“你们中原不都喜欢在饺子里放些东西讨个彩头吗,我也没其他的,就这块玉还挺好,就放进去了。”

王源心下一动:“你专门去问的吗?”

“不是。”王俊凯诚实的回答,“是宫里的人告诉我的。”

王源:“哦。”

“既然你吃到,东西就是你的了。”王俊凯抓着他的手说,“祝你新年平平安安,大吉大利。”

“你也是。”王源好好把玉收起来,笑了笑,“平平安安,大吉大利。”

 

宫里的烟花品种还挺多的,王俊凯一样拿来了一个,一口气全点了,满天华光。

王俊凯拽拽王源袖子说:“那块玉,你记得贴身带着,意义很大的。”

“真的吗?”王源听他这么说,不由得也慎重起来,“是有什么故事吗?”

“那倒不至于。”王俊凯严肃地说,“只是我穷的只剩下金锭银锭了,珠宝玉石这类东西我都特别少。”

“......”王源指指地上烟花,“你也一并炸吧。”


 

十三.

一大早王源睁开眼,就看到了王俊凯在他眼前放大的一张脸。

“再多睡会儿吧。”王俊凯看他醒过来,跟他笑笑,戳了他脸一下。

紧接着,王源就不受控制的又睡了过去。


这一睡,便不知睡了多久,再醒过来的时候,他鼻子里充满了烟雾。

看不清到底是何种景象,眼睛难以睁开,只知道明亮非常,跟昨晚烟花刚点燃时似得。

可那时王俊凯在他身边,拽他的袖子跟他低声耳语,鼻端是他身上的幽冷气息。

而不是现在这般,呛的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,难受至极。


对了,王俊凯呢?

今早不是还在他床畔的吗?

王俊凯呢?

 

王源感觉好像有人在搜他的身,在摸到他放在腰间的玉石时,以后说了句:“是前朝的人,不能动。”就把他扛了起来。

肚子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,他彻底的晕了过去。

 

十四.

王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皇宫,也不知道为什么王俊凯的贴身太监会在自己身边照料着。

他睁开眼睛就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

“没了。”老太监从始至终就只叹着气,说这两个字。

 

十五.

元详二年,建平王之子,连同林王,与诈死的前朝皇帝勾结,起兵围攻皇城,灭今帝,复前朝。

人人都道,老天保佑,先帝没有死,一直在保佑着他的子民。

人人都道,本就是塞外蛮荒之地的蛮子,却要一统天下,简直痴心妄想。

人人都道,死有余辜,死有余辜。

 

“呸!什么皇帝,那也能叫皇帝?那就是个畜生!”早市上,一妇人牵着孩子同卖菜的大婶说道。

“就是!”大婶也啐了一口,“当初我们皇上带领那么多人,都被这蛮子杀了,还好皇上福大命大活了下来。现在这蛮子死了,是罪有应得!”

王源多日未曾出门,老太监怕他闷出什么病来,硬拉他上街透气,却不想碰到这样一幕。

王源定定地看着她们,手不由自主握成拳,不顾老太监的阻拦,上前去。

他冷冷道:“你可知道,你手里的钱袋,正是你口中的“畜生”赠与的?”


妇人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,接着说:“你瞎说什么!我这钱袋是当初一个好心的——”说到这里,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仔细瞧瞧王源的脸,惊道:“我记得你,你是当初跟那个好心恩公——”

王源冷笑一声。

妇人当即明白是怎样一回事,脸色骤变,然后一边骂着:“我是瞎了眼,真是脏!”一边把银子从里面掏出来,将钱袋掷在地上,拉着孩子走了。

王源立马弯腰将袋子捡起来,再起身时就要追过去,老太监一把将他拦住了。


“算了。”老太监叹道,“公子,算了吧。”

王源眼睛通红:“可她!——”

“没用的。”老太监说,“公子,算了吧。”


 早市人群过往,每个人脸上都是喜色,好像都在为前朝皇帝复位而高兴。


“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,”王源茫然地望着周围一切。

他说:“他没杀过人。”

“他心底特别好,看见人吃不起饭过不好年,就过去给人钱。”

“被人骂也不生气,还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皇帝就是他。”

“这两年被他治理的那么好,穷人少了那么多啊。”

“怎么就都觉得他该死?”


王源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破旧的钱袋上,“他明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。”

老太监扶着他,说:“算了,算了,公子。”

 

十六.

皇宫里,重新坐上皇位的先帝命令彻底搜查宫中,一切都要像原先那样,宫里所有事物不得多一件,也不得少一件。

 

“皇上,您看......这幅画?”

皇帝看了一眼太监举起来的一幅画,画上的梅花甚是赏心悦目,只是这树下的人,身穿黄袍,负手而立,却并不是他。

“烧了!”皇帝气得手一挥,“没用的东西,看不出这是那逆贼吗?!给朕烧了!”

太监惶恐的应着,捡起画来丢进了火盆。

 

画上的梅花也在他的命令下被砍了。

将要凋谢的花朵,在树枝倒地时散落了一地。片片花瓣红中带黑,大眼看去,分明是斑斑血迹。

 

十七.

茶馆老板让王源重新回来说书,工钱照旧,王源应下来了。

回来的第一日,王源讲的现任皇帝之事。

他神色淡漠,说,我朝皇帝,昏庸无能使得国库日益空虚,先与人签订卖国条约,继而欺瞒黎民百姓诈死,致使多少保家卫国男儿白白抛头颅洒热血,后又与建平王和林王勾结起义占城。于百姓,于臣子,于天,于地,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。

茶客们越听越觉不妥,却也没有立刻反驳他,而是问道:“那先生,你道那之前的皇帝如何?”

王源眸子闪了闪,轻声道:“自然是胜过当今百倍。”

此话一出,茶客纷纷皱眉。

 

第二日,他仍然这样说。

第三日第四日,他还是这样说。

有人用茶杯掷与他身上,他仍然要这样说。

再后来,他被堵在巷尾,一顿拳打脚踢。

 

“你这又是何必,”茶馆老板无奈道。

王源摇摇头,嘴上的血也没擦,对老板说:“谢谢您这段时日的照顾,我就不在这里给您添乱了。”

老板说:“那你要去哪儿?”

王源动动嘴唇:“清泉寺。”

老板大吃一惊:“你要出家?”

王源淡淡一笑:“不出家,只是那里傍晚的烟霞很美。”

 

像极了那日的漫天烟花。

 

十八.


清泉寺的后院也有梅花,王源主动问主持要了照料梅花的活儿,一得空便去那儿坐着。

坐着坐着,好像就能看到那抹身影,负手里在梅下,似是赏梅,似是等人。


那时,他跟那人说,“你也喜欢南唐李煜的诗?”

那人回过头,笑着说,“哪个塘的鱼?”


十九.

住持与与他相处一年之久,看他每日有一半时辰都在梅林呆着,问何不剃度出家,了却业障。

王源笑笑说,不了。

那人特别好,我心里想装着他。


住持疑惑,究竟是怎样的人?

王源脑中浮现出他的模样来,他总是赖着说,“王源,快夸夸我!”


二十.

“是天底下,最厉害,最温柔,待我最好的人。”


END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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