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小啾

一。

证明两家交好的最大特征可能就是定娃娃亲了，村里的书记家和大老板家就是这么干的。

“咱们可真是有缘分。”王书记握住王老板的手说。

王老板激动的回握：“是啊！全村就咱两家姓王的就不说了，村儿里拆迁咱们还分到了同一栋楼上，现在老婆怀孕居然都差不多的时间，真是有缘分！”

于是娃娃亲就这么定下了。

在这个不允许jian测胎儿男女的时代，他们这么自信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，不靠别的，全靠猜。

二。

但是猜错了。

先落地的是王书记家，王书记老婆一听是个男孩子，当时差点没把孩子再塞回去。

“我给买的衣服可都是粉色的啊！头花都准备好了！”王书记老婆在产房里哭哭啼啼，她可喜欢小姑娘了，打怀孕的时候就盼着自己生个女儿。

王老板的老婆挺着大肚子安慰她：“嫂子别难过了，坐月子里哭可不好呢。再说了，不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吗，万一是个丫头，咱们照样做亲家。”

王书记老婆抹抹眼泪点头，看看旁边在小摇篮里安安静静的自家儿子，再想想弟妹肚子里踢蹬了八九个月的孩子，心里有点怵。

要真是丫头，她觉得得送儿子去学点防身的技术。

三。

王老板的老婆生了，也是个儿子。

算了，做不成亲家，当兄弟也很好，两家都这么想。

可是街坊邻里都比较调皮，在俩孩子稍微懂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拿“你们俩有娃娃亲，知道娃娃亲吗？就是你俩以后要结婚。”来逗娃娃。

刚开始两个孩子都不懂什么叫结婚，大几个月的王俊凯选择去问妈妈，小一点儿的王源选择一脚丫捂在说话的人嘴上。

四五岁的时候，再听到这种话，王俊凯闭嘴不答话，伸手把自己头上的粉色头花摘下来拿手里自顾自研究，王源则眨巴眨巴大葡萄眼，跑到王俊凯面前。

他一把把王俊凯的裤子脱了下来，顺带着自己也差点被匡倒。等站稳后，王源看看王俊凯两腿间，嘟起了嘴。

大人跟他说，两个人要结婚的，是男人跟女人，怎么他有的，王俊凯也有呢？

王源扭头喊道：“妈妈！你也有这个吗？”

四。

两个人生日只差了几个月，小学是一起上的，王书记还托人把两个孩子安排进了同一个班里。这个时候村子离已经拆迁完毕，高楼盖了起来，王书记和王老板一个楼上一个楼下。

如此一来，两个孩子几乎从早上睁眼就黏在一块，一直到晚上放学回家才分开，有时候王源还会跑到王俊凯家吃饭写作业，时间晚了就直接住他家。

"王俊凯，你头花儿呢，就粉的那个，咋没戴啊？"王源经常这么嬉皮笑脸闹王俊凯。

王俊凯看他一眼，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：“作业不给抄了。”

王源大惊失色嚷嚷：“别啊！哥！凯哥！我错了凯哥！”

王书记老婆听到王源叽叽喳喳，断定一准儿是自己儿子欺负弟弟了，大嗓门一声喊过去：“王俊凯！你欺负弟弟是不是！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保护弟弟你记住没有！”

王俊凯张张嘴，哑口无言，最后只说了一句：“知道了，妈。”

王源则甩头吐舌头，吐完一把把王俊凯的作业抢过来开始奋笔疾书。

王俊凯在他旁边安静坐了会儿，在王源第八次摸涂改液的时候，说：“你慢点儿，没人跟你抢。”

王源手上一边刷刷不停一边抽空回他说：“哎哟哥我妈让我九点就回去，快到时间了，不急就写不完了。”

“谁让你两天都不在家写作业，光跑出去玩。”王俊凯毫不留情揭他老底。

“你的作业就是标准答案，我干嘛要费脑子。”王源语速跟手速一样快，“再说了我成绩又不是不好，怕什么。”

王俊凯没什么话说了，王源说的没错，虽然他皮，到处跑着玩儿，但是成绩一直是班上中上游，还不错。

“那你可得保证，跟我考同一个初中。”王俊凯郑重道。

“哎呀知道了。”王源摆摆手，“你先别说话，让我抄完这段。”

王俊凯安静了下来，坐在那里一直陪王源把作业抄完，顺道帮他拍蚊子。

五。

王源没有食言，果然跟王俊凯考上了同一个初中。

区别在于，王俊凯是前十名进的学校，王源是吊车尾。

成绩悬殊，两人自然没法像以前一样在一个班里了。

上了初中，王俊凯仍是老师们口中的得意门生，而王源，没多久就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。

这个年纪，能玩的比会学的，要受欢迎多了。

每一次早上分开，王俊凯在想，又要好久好久之后才能再看到王源了。

他们不在一个班，王源平时的样子，他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，而且，一开始他们还早上晚上都一起来学校的，到后来，王俊凯下午都是一个人回家。

他找都找不到王源。

两家家长周末都会凑一起吃饭，多少年了一直这样，有时候是在王书记家，有时候是在王老板家。

王俊凯有几天没怎么见王源了，吃饭的时候他没怎么抬头，一直在捞火锅里的肉。

王书记觉得自己儿子有点虎，虽说两家是熟悉，但是孩子都上初中了，怎么能这么只顾自己，没礼貌。

“要不然你挽挽裤腿，跳下去捞，好吧？”王书记瞪了王俊凯一眼。

话音刚落下，只见他儿子把一碟肉，全给了坐在一边的王源。

王书记：“......”

吃完饭，王源跟王俊凯进屋写作业，王俊凯憋了一会儿，说：“王源儿，火锅好吃吗？”

“好吃好吃！”王源猛点头。

“那，”王俊凯咬了咬嘴唇，终于把在心里绕了好久的问题说了出来：“我跟肉掉进火锅里，你先捞谁？”

王源显然愣了一下。

王俊凯有点不是滋味：“就这么难回答吗？”

王源说：“没有没有，肯定先捞你！”

王俊凯嘴角终于有了上扬的痕迹。

“不先把你捞上来，锅里的肉还能吃嘛！”王源说。

王俊凯：“......”

六。

初中三年，王俊凯学了三年，王源半玩半学了三年。

初一的时候，王俊凯跟王源说，你一定要考上一中。王源说好好好。

初二的时候，王俊凯跟王源说，别忘了你要考一中。王源说哎哟哟。

初三的时候，王俊凯跟王源说，咱要一起考一中的。王源说算了吧。

“为什么啊？！”王俊凯怒视他。

十五的少年身量已经变得颀长，五官也慢慢长开了，王源看着比自己高一点儿的王俊凯瞪了一双女生们嗷嗷叫的桃花眼，心里突突了一下。

真气人，王源想，这货瞪人的时候还挺好看的。

他一巴掌捂在王俊凯眼睛上，嘴里哎呀一声：“哪有什么为什么啊，一中这种高等学府是我这种人能考上的吗？不是不是。”

“你哪种人？”王俊凯抓住他的手腕扯开，“你跟我是一样的人，说好要一起考的，你这时候反悔算什么？！”

王源被他扯着手，很是无奈：“讲这种中二的干什——”

“我就问你一句，到底跟不跟我一起考？”王俊凯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。

王源跟他对视，不多时便泄了气：“好吧好吧，考考考，我靠你真能磨人啊。”

心里却想着刚才自己在王俊凯眼睛的的倒影也太清晰了吧，清晰的他都心虚了，就是没明白虚个什么鬼。

七。

初三下学期的那段日子，王源这辈子都不想回忆。

每天睁开眼就是做题做题做题，周末也被压着看书做题做题，耳边全是这知识点那重点，快中考的时候王源吃个泡面都觉得眼前是一堆方程式。

好在最后一中是考上了。

拿到通知书的时候王俊凯高兴的把王源抱起来转了一圈，他脸上的笑，让王源有一种身为古时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之感。

也倒说得过去，毕竟小时候都说他俩有娃娃亲的，王俊凯小时候还总穿粉色衣服呢。

“哎，王俊凯，你粉色头花儿呢？”许久没用的梗被王源重新提起来了，颇有一番陈年老酒酿越醇的风味。

王俊凯把他放到地上，摸摸他的头发，笑笑说：“在家呢，你要看，我就给你一个人看。”

炎炎夏日，头顶是炙热的太阳，周围是滚烫的小风，王源脸上略微有点烫。

可不得了了，王源想，到底谁教给众人口中的冰山这样说话的。

而且也没人告诉过他，冰山化了以后，原来会变成草莓味儿的汽水啊。

八。

王老板家公司里忙，夫妻俩都是早出晚归的，喊王源上学一直是王俊凯的工作。

他还保持着从小养成的习惯，依旧早上去王源家敲门，把他从床上拉起来，王源刷牙洗脸的功夫王俊凯已经把早饭摆桌子上了。

吃完早饭到学校，王俊凯跟王源到他的班级门口，把牛奶从包里掏出来递给王源，再回自己的班。

只是以前还没什么，在高中，就有点奇怪了。

“尖子班的王俊凯是你什么人啊？”王源后桌笑道，“跟你家保姆似的。”

王源白他一眼：“别瞎说，我们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。”

可十五六岁的年轻人，最喜欢搞点小新闻了，不知道是谁先知道的娃娃亲的事，没多久“尖子班那个冰山班草跟咱们班王源有娃娃亲”这件事情，全班都知道了。

每天早上王俊凯送王源到班上的时候，教室里总会一起起哄，王俊凯不明所以，王源一脸尴尬。

“你怕不是王俊凯童养媳吧？”连同桌都这么跟王源说。

王源呸了一声说：“屁话！他是我媳妇儿！”

话出口发现并没有起到什么解释作用，王源立马改口：“滚你大爷，那么能八卦，跟村头儿抠脚老太太一样。”

同桌：“你就心虚。”

王源：“虚你妹，你才虚，吃你的韭菜壮阳吧。”

嘴上说不心虚，私下王源还是跟王俊凯说：“以后你别跟我到教室了，早上咱俩也别一块儿走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王俊凯说，“你早上自己能起得来吗？”

王源心说我还真有可能起不来。

然而比起这个，他更不想被同学瞎说。

他跟王俊凯有娃娃亲是事实，但他不想让这事成为别人拿来调侃说笑的事情。

“我不叫你你肯定起不来，”王俊凯自信道，“从小赖床赖到大，我今天早上喊你起床的时候，你睡的跟三楼的豆豆似——”

话没听完王源突然一股无名火从心口擦着一路滚烫到喉咙，一张嘴就是燎原之势：“我都十六了你知道吗？豆豆多大啊豆豆才三岁！我十六了我不是小孩儿了！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小孩看觉得离了你我什么都不行啊？！”说完他脚一蹬，山地车飞一样窜出去了。

“......似的，特别可爱。”

王俊凯怔怔的把没说完的话说完，尾音消散在了街边夜幕里。

九。

冷战来的莫名其妙。

莫名其妙，两个人就互不搭理了。

莫名其妙，每天出现在早餐摊的年轻人就只买一份了。

莫名其妙，天就冷了下来。

王俊凯仍然会在周一点名批评里听到王源的名字，王源也照样会在红名榜的前十名里看到王俊凯。

交集仅限于此。

偶尔，王俊凯会问班上喜欢闹腾的同学一句，你们聚会都有谁参加？外班的有吗？

偶尔，王源会愣会神，再突然好学起来去请教同学问题，只是问题有点怪。

他问，你说，草莓味儿的汽水变回冰山以后，还会再化成草莓味儿汽水吗？

十。

王俊凯很久没接到过王源的电话了，这次接起来，那边没有说话，只传来一阵酒瓶炸碎的声音，接着就是一片混杂。

他马上套上衣服跑出了门，老妈问他干嘛去，他都只回了句等会儿我会打电话回来的，就跑远了。

跑到街上才发现他连王源在哪儿都不知道，只是电话那边听起来像酒吧。

市里酒吧街离这里不远，王俊凯一路跑过去，挨家找，终于在一家小店找到了人。

在场的不光王源，还有其他人，看起来都很眼熟，应该是隔壁几个班的。

看到王俊凯来了以后，他们就放心走了，留两个人在包厢里。

“为什么打架？”王俊凯低声问。他一路跑一路找，现在才得口休息，气儿还没喘匀。

王源低着头靠在沙发上，头发垂在前面，看不清面容：“没打架，那人碰着我了，我就推了他一把。”

他推人的时候推的巧，把后面服务生托盘上的酒撞碎了，王俊凯电话里听到的破碎声就是酒杯摔碎的声音。

后来王源的朋友出来解围，对方看他们都是小孩，也没太追究，赔了他点钱了事，

“碰着你你就跟人动手？”王俊凯说，“碰哪儿了疼不疼？”

“不疼。”王源嘟囔，“你知道什么啊，他撞我，我本来喝醉了的，他一撞我，我一看他那长相，酒就吓醒了。”

王俊凯没了脾气：“不许乱说人家长相。”

“就是丑。而且我本来醉了，就不想你的，被他吓醒了又开始想你，这酒白喝了钱白花了，”王源昂起脸，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怨念，“你说都这样了，我能不动手吗？”

包厢开着灯，很亮，王俊凯关掉了大灯，只剩下一盏昏黄色的小灯散发光芒。

王俊凯走到王源面前，捧起他的脸问：“这段时间给你送去的早饭，都乖乖吃了没有？”

王源点点头。

“那你现在是醉了还是醒着？”

王源叹口气：“半梦半醒吧。”

“好。”王俊凯说，“那你仔细看。”

吻落下来的时候，王源有个问题的答案终于找到了。

十一。

还是草莓味儿的汽水。

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