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小啾

十三。

 

陈商他们学校晚上还要上晚自习，苦哈哈的拎着书包先走了。王源在那儿把比赛情况手舞足蹈的跟王俊凯说了一遍，一抬头天都快黑了。

“我要不撵你们，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过夜了？”医务老师揣着白大褂的兜儿，站在床脚说。

王源偷偷跟王俊凯吐吐舌头，抓起书包说：“马上走马上走！”

“注意啊，别沾了水。”老师指着王俊凯的腿说，“这几天别吃酱油，少活动。”

“哎好！”王源一边扶王俊凯一边忙应下。

老师啧了一声说：“我跟他说的，光你记住有用么？”

王源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操心过头了，略带不好意思道：“我俩挨得挺近，我就坐他后边儿。”

“行吧，提醒着他点儿。”老师没再说什么，等王俊凯站起来以后，过去收拾弄皱的床单。

 

王俊凯一条胳膊被王源驾着，单条腿蹦跶，动作有点艰难。俩人很是费力地走出了医务室大门，头上都出了细细的汗。

王源把他胳膊往自己这边又弄了弄，争取将重量多转移到自己身上，说：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，还疼不疼？”

王俊凯往前蹦了一步，扯出个笑说：“没事儿，不是很疼。”说完，趁王源看不到，自己别过脸去倒吸了一口气。

哪有不疼这么一说，他都快疼麻了。

之前刚上药那会儿还能忍得住，躺床上迷糊的时候也没怎么感觉到。从王源跟他讲比赛开始，可能是药效发作了，有点火烧火燎的，后来整条腿甚至脑袋都被影响的一抽一抽发疼。他努力的把注意力放在王源身上，才稍微的缓解点。

而且眼下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。

他怎么回家。

就这幅身残志坚收拾收拾就能上小学生课外读物的感人样子，想要骑车子回家简直天方夜谭。可要他让王源带他回去，这人肯定又吱哇乱叫地担心一通。

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瞎想，而搀着他的王源是一路上没住嘴:”那个纱布怎么用你记着了吧？还有药，一定要记得换，千万别沾水......”

从医务室到车棚要穿过操场，暮色四合间，偌大的操场上有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住校的学生在溜达，没人注意到这边。说出的话除了自己以外，能听到的只有对方，风带走了嘈杂，留下一种透明的私密感。

王源叽里呱啦的声音落在王俊凯耳朵里，他一点也不嫌吵，反而觉得很可爱。

有人为他担心，为他紧张，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，是他多年来藏在胸腔里，从不肯服输的向往。

想到这里，他感觉自己好像在胸口揣了只兔子，兔子在往心上淋柠檬汁，一边淋一边在说，喝吧喝吧，喝饱了快长大快发芽。然后就真的长出一棵幼苗来，嫩绿稚嫩的芽儿挠的他心口直发痒。

王俊凯往前迈的步子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。

王源独角戏一般叽喳了半天，旁边这个人装酷不吭声儿也就罢了，现在居然还越走越慢，刚想说你要把我压死了，结果一抬头，撞上了王俊凯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神。

王源当他腿疼，把他胳膊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，说：“这样好一点吗？”

一句话说的真诚又带点小心，清清凉凉的声音像夏日里最解渴的冰棒，让王俊凯本微微躁动的心，霎时安稳了下来。

他叹了口气，抬起胳膊揉揉手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，笑道：“我要废了啊。”

光是听王源讲话，都能得到满足感，不是已经废了就是在去往废了的路上。

王源听不懂他的弦外音，疑惑地张张嘴：“哈？为什么？”

王俊凯摇摇头，不打算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。他看看表，说：“你猜，我们一小时内能走到车棚吗？”

王源抬头看了眼只一两百米外的车棚，觉得这人真是无聊死了，骂道：“靠，还不是因为你蹦的慢！”

“是吗？”王俊凯笑笑，又特地蹦几下：“那我成这样是为了谁？”

王源没话说了，继续兢兢业业扶好王俊凯，好让他能安全的继续蹦，过了会儿才小声嘀咕：“那你还把我吓死了呢。”

球场上从王俊凯把他捞进怀里那一刻，王源脑子就不归自己使唤了，甚至他们是怎么倒在地上的都不知道，唯一能接收到的外界信息，就只有王俊凯皮肤擦过地板的刺耳响动，和在他耳边发出的一句隐忍闷哼。

他几乎是凭身体本能从王俊凯怀里爬起来的。

周围队友叫嚷要打回去，搁平时王源绝对比他们冲的还要快，但那时候他一点都顾不上那些，满眼满脑子看的想的都是，王俊凯受伤了，腿上有血，要赶快包扎。

王源很讨厌着急忙慌，神经被揪着的感觉，可似乎一碰上王俊凯的事，他就不知道沉着冷静该怎么写了。

他最近总这样。

王源低头皱起了眉。

这样是正常的么？

 

车棚里已经没几辆车子了，王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被卸走一个轱辘的车子。

他闹心的抓抓脑袋：“这些人怎么就能这么傻比？”

“天赋吧。”王俊凯耸耸肩。

王源站着看了会儿自己躺在地上的车子，而后突然手脚麻利地把它锁在了一旁的栏杆上，跟王俊凯伸手：“你钥匙拿来，只能我带你了。”

王俊凯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，突然间怎么回家的问题就被解决了，虽然是以王源的一个车轱辘为代价，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。

他从口袋掏出钥匙扔给王源，后者取了车子到他身边，确定他坐稳当了才开始蹬。

 

“今晚说不定要下雨啊。”王源在红灯路口停下车，抬头看低沉的，浅灰色的天。

王俊凯“嗯”了一声，说：“你穿太少了。”

“啊？”听他这么说，王源当他觉得冷了，回过头问，“我不冷，你冷吗？”

王俊凯缓慢的抬抬眼，摇了摇头：“不冷。以后一早一晚温差大了，你记得带外套。”

他应该是刚打过哈欠，说话间眼神懒懒的，眼角微微泛红带了点透明的水光，王源被他看的有点发愣，在被提醒“绿灯了”之后，才反应过来。

“你要是困了，”王源转过身去快速的说，“就靠我身上睡一会儿。”

王源不自主把声音放小了点，心想假如王俊凯没听到就算了，然而话音刚落下，背上贴过来一片温热。

王源不由得微微一僵，这才后知后觉，除了背上那一块，别处确实是冷的。

 

一路上王源少见的把车子骑的稳稳当当，拐个弯都拐大弧度的，生怕把后面的人给撂下去了。到了楼下，他小心翼翼停下车子，刚准备把人喊醒，王俊凯就闷着咳了一声，从车上下来了。

“我扶你上去吧？”王源把书包递过去说。

王俊凯接过，看见王源的刘海吹成小鸡窝一样，想帮他顺顺，手抬起又想到些什么，停在了半空，索性借势摆摆手：“不用，你回去吧，车子你先骑着。”

王源不放心地打量那条挂彩的腿：“......真不用啊？”

王俊凯好笑的冲他张开两只手：“楼梯里窄，只能背，要不你背我上去？”

他只是开个玩笑，王源比他矮比他轻，背着走两步还成，爬楼梯是没可能。而且疼痛感已经好多了，自己上个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。

但王源却一根筋当了真，咬咬牙点头说：“行。”然后就作势要下车。

“哎，”王俊凯见状赶紧摁住他：“我说着玩儿的。”

“我背的动！”王源说。说完，可能是头发戳了眼睛，他抓了两把自己的刘海，但没弄顺，有一撮特别倔强的翘着。

王俊凯用手帮着压顺了，说：“那也不用背，没残到这份儿上。你赶紧回去吧，太晚了。”

王源说了“好”，但坚持要看王俊凯进楼道里，还要他进门后发个微信才肯走。后者拧不过，只好爬楼爬的快些，一进到家里就给发微信。

—到了。

—刚才我的背影是不是看起来挺苦情励志的？

 

王源收到微信一阵乐，给他回过去。

—没有啊，很喜庆！

—？？？

—像扭秧歌。

—......你回家小心看路，不要摔了，我怕礼拜一的时候会看到你跟我一起扭。

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！！！！！！！

 

正巧今天老妈也加班了，王源回去的时候她才刚进门没多久，看家里大的不在小的也不在，正纳闷儿的要打电话问，就听见门响。

“你们篮球赛不是早结束了吗？”老妈问。

王源在门口换鞋，说：“结束挺早的，但是我送王俊凯回家就晚了点。”

老妈拎着菜进厨房，打开水龙头一边洗一边说：“怎么了？怎么你送他回？”

“他腿受伤了，”王源过去帮她一起洗，说完又着重补充一句：“因为帮我挡才受伤的。”

“因为你？”老妈拿过他手里的青菜，微微皱眉说：“你先别忙这个，先说怎么回事儿？”

除了最后自己打架的事，王源认认真真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，老妈越听脸色越不好看。

“这谁家的孩子？”她有些怒，“这么混帐！”

王源摇摇头，叹口气：“谁知道 。反正今天要不是王俊凯，摔的可就是你的宝贝儿子了。”

老妈“啧”了一声：“可不是么......”而后她有点嫌弃的拍了王源一巴掌：“你看看人家，你再看看你。”

突然被拎出来比较，王源简直一头莫名其妙：“我又咋了！”

“你看看凯凯，有事还知道站出来给兄弟挡挡，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？”老妈哼道：“你再看看你，吃个饭都挑食，你说还能指望你干啥！”

王源：“......”

不是在说受伤的事吗！

这跟挑食有个什么关系啊！

 

老妈一提起来肯定还要把其他事也翻出来念叨，王源的本意又不在挨训上，他赶紧把话题拐回去，说：“要不我们去他家看看？你不是也好长时间没见过王俊凯爷爷奶奶了？”

“行，”老妈一点异议也没有，“吃完饭过去吧，我再去买点东西。”

王源马上自告奋勇：“我去吧，要买什么？”

老妈想了想说：“买箱牛奶吧，给爷爷奶奶买点补品，然后你看凯凯喜欢吃什么就多买点儿。”她擦擦手要去给王源拿钱，王源没接，自己跑屋里从小金库抽了几张红的下了楼。

小区门口就有家超市，王源一边逛一边给王俊凯发消息。

—我妈说等会儿去你家

—纯牛奶你喝不？

—薯片吃哪种？

 

这次意外的王俊凯没有秒回，王源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买好了也没见回信，索性直接打了过去，却听到正在通话的提示音。

停了会儿再打过去，依旧正在通话。

头一次联系王俊凯联系不上，王源看着半小时前自己发的满屏的“哈哈哈”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。

他站在超市门口，把他们俩的消息记录往上翻，翻着翻着开始怀疑人生。

看这时不时就出现的满屏哈哈哈，再看这满满的绿色对话框，和夹缝中生存的白色对话框，对比真特么惨烈......

等等，居然还有个凌晨三点多发给王俊凯，内容是“你说人为什么会被尿憋醒？”

而王俊凯那边竟然也在三分钟内回复了。

“因为你脑子里进水太多了。”

 

王源对这一条完全没什么印象，隔了这么多天，现在才被王俊凯的回复逗的嘎嘎一阵乐。

乐完又给他打过去，倒是不再通话，却已经关机了。

这时候老妈打过来给他，说菜做好了，让他买完了东西赶紧上去，顺便捎一瓶醋。王源把买好的东西跟店员说了一声先放这里，等会儿来取，然后进去买了瓶醋。

老妈点名要的正宗的镇江陈醋，隔着瓶子都能闻见那股味道。

莫名的，他嘴里也涌上一股味儿来，酸溜溜还有点苦兮兮。

王源没心情去琢磨到底怎么回事，结账的时候顺便买了几颗草莓糖，拆了一个丢进嘴里，口腔立刻被甜津津的味道充斥。

他手里握着一瓶醋走出超市，丝丝点点的冰凉立刻扑在了皮肤上。街上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都开着车灯，一束束光亮里能瞧出得出雨幕正渐渐细密。

王源蓦地想起今天下午，微凉的风里忽然凑上来的那一片温热，熨帖的像刚温好的牛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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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。。。有Bug的话明天再改了【土下座